定苏大强必会银铛入狱的议论,在旁听席与记者间不胫而走。他们依照朴素的情感与片段化的信息,勾勒出一个似乎板上钉钉的结局。
然而,原告席上的陈默律师,远没有他庭审辩论时表现出的那般锋芒毕露、胜券在握。
只有他和他的当事人叶晨,以及经验老到的法官与彭海,才真正清楚这潭水的深浅——胜利的天平看似倾斜,但支撑它的法律支点,远不如围观者想象的那般坚实。
陈默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卷宗封面,那正是他内心的写照:审慎的犹疑。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看到了案件的“阿喀琉斯之踵”。
早在叶晨聘请他时,陈默就曾在其书房,对着摊开的证据材料冷静剖析:
“苏明成先生,我们必须正视现实。检方目前的证据链,几乎完全建立在间接证据和一系列高度反常的行为逻辑之上。
我们可以将这些行为串成一个可怕的‘故事’,但彭海律师也完全有能力,将它们拆解成一个个孤立、愚蠢但可能‘无罪’的错误。”
他当时重点指出了两个致命的短板:
1.动机与故意难以坐实:“苏大强与赵美兰的矛盾,是长期的家庭琐事与可能的财产心结,这能构成‘动机’,但距离刑法上证明‘杀人故意’还相差甚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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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没有他任何事前预谋的证据,比如讨论如何处理后事的录音、异常的保险购买记录,或者能证明他明知赵美兰病发危重却故意拖延的直接证人。”
2.因果关系的或然性:“最关键的医学鉴定只能证明,延误救治是重要的致死因素,但法医无法在法庭上百分之百地断言:‘如果当时立刻拨打120,赵美兰女士就一定能存活。
’彭海一定会抓住这一点,强调死亡的‘或然性’,为苏大强‘意外事件’的辩护撕开裂口。”
他当时甚至列出了三种可能的走向,并直言不讳地告诉叶晨,最有可能的结局,并非大快人心的重判,而是在“过失致人死亡”的边缘反复拉锯,甚至存在因“证据不足、疑罪从无”而无法定罪的风险。
然而,叶晨的反应出乎陈默的预料。这位年轻的当事人听完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,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沮丧,反而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。
“陈律师,我明白。”
叶晨的语气很淡,目光却深不见底:
“我需要的,从来就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确定的刑期。我要的,是把所有这些事——他对我母亲做过的事,他对这个家做过的事——全都放在阳光下,放在法庭上,让所有人都看清楚。
至于他最后是进去,还是侥幸出来,那是法律的事。但经过了这一切,他在所有人眼里,已经是个什么东西,这才是我的事。”
陈默当时微微一怔,他忽然意识到,自己这位当事人所追求的,远非一纸判决那么简单。
他是在进行一场公开的“社会性处刑”,法律的审判只是其中最庄重、最无可辩驳的一环,但并非唯一目的。
他要的是彻底粉碎苏大强作为一个“父亲”、“丈夫”的社会外壳,将内里的不堪暴露无遗。
正因如此,叶晨才会在法庭上抛开学理争论,转而进行那番动情的“亲情控诉”。
那不仅是辩论技巧,更是他整个战略的核心——当法律的天平可能摇摆时,他要用道德与人伦的砝码,将苏大强彻底压垮在舆论的深渊里。
想通了这一点,陈默心中对叶晨的那份“看不懂”便化作了更深的审慎。他不再纠结于“必胜”,而是专注于扮演好自己“专业利刃”的角色。
在法庭上,他强势、犀利,将每一个间接证据都打磨得锋利无比,构建起严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