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举起杯,将杯中那点清酒一饮而尽,火辣辣的酒液滑过喉咙,却浇不灭心头的冰火。
宴会继续,但气氛已然微妙地改变了。恭贺叶晨的声音多了起来,而鲁明这边,则明显冷清下去,偶尔有人和他说话,也带着几分小心和探究。
鲁明阴沉着脸,闷头喝酒,几乎不再主动开口,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,让原本就有些压抑的宴会,更添了几分尴尬。
顾秋妍默默观察着这一切,心中骇然。她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关窍,但鲁明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愤怒,她看得清清楚楚。仅仅一个职位任命,就能引发如此强烈的反应。
高彬坐在主位,脸上挂着那种惯常的、温和而疏离的微笑,偶尔举杯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,诸如“欢迎周乙同志归来”、“特务科又添干将”、“周太太远道而来辛苦了”云云。
他的目光,却像最轻柔的蛛丝,不经意地拂过席间每一个人,尤其在叶晨和顾秋妍身上多做停留。
鲁明坐在叶晨斜对面,手里把玩着酒杯,话不多,但那双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叶晨和顾秋妍。
每当顾秋妍略显生硬地应对某句寒暄,或是叶晨为她布菜、低声解释某道菜的来历,以掩饰她对本地饮食的不熟悉时,鲁明的嘴角就会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、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其他几个作陪的科长、股长,也都是人精,言谈间看似随意,实则句句都可能藏着试探。
有人问起关里的“风土人情”,有人感慨哈城冬天的难熬,有人“不经意”提到最近厅里破获的某起“通匪案”细节……话题在看似家常的范围内跳跃,却总在边缘危险地带逡巡。
顾秋妍坐在周乙身边,挺直着背脊,努力维持着端庄得体的仪态。她脸上保持着浅浅的、练习过的微笑,对每一个投向她的目光都报以礼貌的回应。
周乙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,示意她放松,但顾秋妍的指尖依然冰凉,甚至在微微颤抖。
她太紧张了,这种紧张,并非全然源于对环境的陌生,更源于一种智力与经验上的被碾压感。
她能感觉到,席间这些男人,以及个别女眷,他们说的每一句话,似乎都别有深意;每一个眼神交换,都可能传递着无声的信息。
甚至连高彬夫人为她夹菜时那句“妹子尝尝这个,咱们哈尔滨地道的酸菜白肉”,在她听来,都像是一种对“外来者”身份的隐晦强调。
她就像一只被扔进狼群的小鹿,尽管努力伪装镇定,但那种食草动物面对顶级掠食者时本能的恐惧和格格不入,几乎要透过她精致的妆容和昂贵的衣料溢出来。
她的应对,在叶晨看来,堪称灾难——太过刻意,不够圆融,缺乏那种在敌营中长期浸淫后形成的、自然的油滑与麻木。她还在用“正常人”的思维和反应,来应对这群早已异化了的“特务”。
比如,当一位股长“随口”抱怨现在用电限制严格,连家里灯泡都不敢用大瓦数时,顾秋妍下意识地接了一句:
“是啊,我们在……在那边的时候,也听说这边物资管控很严。”
她本意是想表示“理解”和“共情”,试图融入话题。但话一出口,叶晨就看到高彬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,鲁明的眼神也骤然锐利了一瞬。
“那边”?哪个“那边”?苏联?还是关内其他什么地方?这种模糊的指代,在这种场合,本身就是敏感词。一个合格的、长期在伪满体制下生活的“周太太”,应该更习惯用“新京”、“国内”或具体地名,而不是这种带有距离感和比较意味的“那边”。
叶晨立刻在桌下用力捏了一下顾秋妍的手,然后笑着接过话头:
“她在莫斯科待久了,说话有时候还转不过弯来。要我说,现在哪儿都不容易,能安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