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荣国府的檐角挑起疏淡的灯影,将抄手游廊的青砖映得半明半暗。柳嫂子提着食盒,脚步轻快地穿过夹道,食盒里的玫瑰露还带着琉璃瓶的凉意,指尖触及瓶身,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——五儿的前程,今日便要着落在这瓶玲珑剔透的甜香里。
柳五儿是柳嫂子的命根子。自小体弱,吹不得风见不得寒,府里挑丫头时,嬷嬷们一摸她细软的手腕,再瞧她泛着青气的脸色,便摇着头退了回去。如今五儿年方十六,身子稍健,眉眼间竟长开了几分,清俊得像水边的柳芽儿,只是那股子弱态仍在,添了几分楚楚可怜。柳嫂子守着大观园的小厨房,日日看着各房的丫鬟们穿绫罗、戴珠翠,尤其是怡红院的那些姑娘,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,跟着宝玉这位金尊玉贵的主子,吃穿用度堪比二奶奶,心里便像被猫爪子挠着似的——若五儿能进怡红院,哪怕只是个三等丫鬟,往后也有了依靠,总好过跟着自己在厨房里烟熏火燎,将来随便配个小厮,一辈子埋汰在尘埃里。
这念头在柳嫂子心里盘桓了半年,越想越热。怡红院如今正是人多差轻的时候,宝玉性子好,待丫鬟们宽厚,将来年纪大了,听说还要放她们出去自寻出路,这般好去处,便是挤破头也得让五儿占个位置。可怎么才能进去?柳嫂子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,把怡红院的丫鬟们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,最后目光落在了芳官身上。
她不是没想过袭人。那可是怡红院的首席大丫头,宝玉跟前最得脸的人,说话分量重得很。可柳嫂子一想起袭人平日里的模样,心里就先怯了三分。上回三姑娘院里的婆子送了串新摘的葡萄来,袭人硬是不肯接,说“上头还没供鲜,咱们倒先吃了,规矩上说不过去”。那般循规蹈矩、滴水不漏的人,怎会为了一个素日无甚交情的厨娘,去引荐一个有“弱疾”前科的丫头?袭人要的是“贤”名,是府里上下的称赞,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坏了自己的名声。柳嫂子甚至能想象到,若是自己去求袭人,那位姑娘定会笑着推辞,话说得滴水不漏,却字字都堵得人无路可退。
麝月也不行。那丫头看着温顺,实则是袭人一手调教出来的,心思通透,规矩也学得扎实。上回宝玉夜里闹着要喝茶,麝月独自守夜,既把宝玉安抚得妥妥帖帖,又把外头的婆子们支使得明明白白,那份沉稳老练,半点不输袭人。柳嫂子知道,麝月和袭人是一路人,只认规矩不认情面,求她亦是白费功夫。
至于晴雯,柳嫂子连想都不敢多想。那位姑娘生得一副好皮囊,性子却烈得像炮仗,自视是“副小姐”,眼里揉不得沙子,对她们这些厨房的婆子、小丫头更是带搭不理。上回司棋让小丫头来要一碗炖鸡蛋,柳嫂子一时没顾上,司棋便带着人砸了厨房,晴雯不仅没劝,反倒在一旁说“该砸,惯得她们眼里没人”。柳嫂子想着晴雯那高傲的眼神,心里就发怵——自己这身份,怕是连晴雯的面都近不了,更别说求她办事了。
思来想去,唯有芳官。
芳官是梨香院出来的戏子,去年戏班解散,便分到了怡红院。柳嫂子记得,当初芳官她们在梨香院时,别的干娘要么苛待她们,要么只当她们是玩意儿,唯有自己,怜她们小小年纪背井离乡,又是唱念做打地辛苦,总想着法子给她们做些可口的吃食。春天有鲜嫩的柳叶儿做的小豆腐,夏天有冰镇的杏仁酪,秋天有软糯的栗子糕,冬天有热腾腾的羊肉汤。芳官嘴甜,每次拿到吃食,都搂着柳嫂子的胳膊喊“柳妈妈”,那股子亲昵劲儿,不像是主仆,倒像是亲母女。
柳嫂子待芳官好,芳官也记着这份情。分到怡红院后,芳官时常来小厨房找她,有时是拿些宝玉赏的果子,有时是跟她念叨几句院里的琐事。柳嫂子看得明白,芳官年纪小,涉世未深,心思单纯,你对她好一分,她便想还你十分。而且,芳官如今深得宝玉宠爱,宝玉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