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营深处。
帅帐的灯火是这蛮荒边境线上,唯一温黄的光源。
火光将两个人影拉得忽长忽短。
投在粗糙的牛皮帐壁上,像两尊沉默对峙的古老雕塑。
帐中炭火盆烧得正旺,不时爆出“噼啪”轻响。
白夜天掀开厚重的毡帘走入时,带进一缕寒气,却瞬间被帐内的暖意融尽。
他的二叔,大周皇朝镇守蛮荒的四方侯方胤。
正背对着他,站在一幅巨大的大周疆域图前。
图上山川形胜,狄荒、蛮荒、夷荒、莽荒四境环伺。
而代表着上京的那一点朱红,在图的正中,显得既尊崇,又孤悬。
方胤没有回头,声音沉浑,压过了帐外的风声。
“夜天,你打算离开了?”
“是,特来向二叔辞行。”
白夜天站定,声音平静。
隐身于这蛮荒军旅之中三年,他身上的气息愈发深不可测。
方胤这才缓缓转身。
他身量极为魁梧。
常年的军旅生涯,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与威严的痕迹。
但此刻看着侄儿,那威严的线条却柔和了下来,眼底深处泛起复杂的慨然。
他走前几步,仔细端详着白夜天。
“二十二岁的命星境……”
他重复着这个事实,语气里的惊叹未曾稍减。
“普天之下,翻遍大周乃至四荒古籍,万年来也寻不出第二例。”
“你父亲若泉下有知……”
白夜天微微欠身,面上并无得色。
“二叔过誉了。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”
“武道无涯,侄儿不过刚刚窥见门径而已。”
他的谦逊并非故作姿态,而是源自更深邃的认知。
融合了《心经》与“未来之主”的推演之能。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诸天寰宇之中,潜藏着何等不可思议的存在。
“好!好一个‘刚刚窥见门径’!”
方胤重重一掌拍在白夜天肩上,力道沉实,眼中激赏之色更浓。
“有此通天修为,却能怀此谦冲之心,很好!”
他走回案边,提起温在炭火旁的锡壶,斟满两碗粗陶碗里的烈酒。
酒液浑浊,却香气浓烈。
“说说,此番出营,欲往何方?”
白夜天接过陶碗,指尖感受着粗粝的陶土与酒液的温热。
“自三年前蒙二叔搭救,蛰伏军中疗伤悟道,已是三载未曾踏足红尘。”
“此番,想先去上京看看。”
他顿了顿,饮尽碗中酒,一股热流自喉间滚入腹中。
“去看看二婶,看看两位表弟。然后……往狄荒一行。”
“狄荒?”
方胤握碗的手一顿,眉头微蹙。
“是。”
白夜天放下碗,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帐幕,投向不可知的远方。
“这天下,大周与四荒,来来回回征战了不知多少万年。”
“尸骨成山,血流成河,难道便要永远如此轮回下去?”
“侄儿想试试,能否为这永无止境的战乱,寻一个终局。”
帐内陷入沉寂。
只有炭火的噼啪声,与帐外呜咽的风声交织。
方胤凝视着侄儿年轻而平静的脸庞。
仿佛透过他,看到了当年那位同样胸怀苍生、最终却壮志未酬的长兄。
半晌,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。
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,凝成一团白雾。
“罢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