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彬家的客厅,灯光比警察厅宴会厅柔和许多,却同样驱不散某种沉积的阴郁。厚重的俄式家具,深色的壁纸,让空间显得沉滞。壁炉里燃着几块硬煤,散发出有限的热量,噼啪作响。
高彬太太,一个面相和善、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,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在丈夫面前的茶几上。她瞥了一眼正在沙发上就着落地灯光看报的丈夫,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,声音不高,带着点家常的闲聊意味:
“诶,老高,今儿晚上那个周太太……看着可真俊俏,也洋气。你以前见过吗?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?”
高彬的目光并未从报纸上移开,只是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,瓮声瓮气地回了两个字:“没有。”
回答简短,透着一股不想多谈的冷淡。
高彬太太习惯了丈夫这副样子,也不介意,自顾自地往下说:
“也是,周乙在科里时间也不算太长,又出去了一年多……不过,这么漂亮又年轻的太太,一个人从国外回来找他,也够不容易的。看着文文静静的,就是……好像有点紧张,话不多。”
“初来乍到,不熟悉环境,紧张也正常。”高彬依旧盯着报纸,语气平淡地评论了一句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“那倒是。”高彬太太点点头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,转而说起明天菜市场的供应可能又少了之类的琐事。
高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,手里的报纸却半天没翻一页。他那双看似专注在铅字上的眼睛,实则空洞而锐利,脑海里反复闪过晚宴上的几个片段。
顾秋妍过分精致的装扮,略显生硬的应对,尤其是那句“以前总听周乙念叨您”时,那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、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意识到的茫然,以及叶晨当时几乎无懈可击的圆场。
还有鲁明在听到任命后的失态,以及后来那毫不掩饰的敌意。
碎片,看似无关的碎片,在他脑中碰撞。
大约过了十几分钟,高彬将报纸随手扔在茶几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,喝了一口,然后放下杯子,从沙发上起身。
他没有去卧室,也没有去书房,而是径直走到了客厅角落那架老式黑色电话机旁。电话机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、边角磨损的电话号码本。
他拿起听筒,手指稳定而有力地开始拨号。转盘发出“咔哒、咔哒”的清脆声响,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。
高彬太太看了一眼丈夫的背影,识趣地没再说话,拿起毛线活,坐到壁炉另一边的椅子上,开始织毛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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警察厅特务科值班室。
灯光惨白,照着简陋的单人床、一张旧桌子和几把椅子。空气里弥漫着烟味、旧皮革味和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冷。鲁明和衣躺在铺着绿色军被的床上,皮鞋都没脱,双脚搭在床沿外。
他确实喝了几杯,不多,但足以让心情本就郁愤的他进入一种微醺而烦躁的状态。
脑子里乱糟糟的,一会儿是刘厅长宣布任命时周乙那张“谦逊”的脸,一会儿是高彬那深不可测的眼神,一会儿又是自己这些年拼死拼活却似乎总差了那么一步的憋屈。
他盖着军被,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,只是闭着眼假寐,眉头紧锁。
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,划破了值班室的寂静,也猛地将鲁明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。
他一个激灵,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,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,伸手抓过床头柜上那部黑色电话的听筒。
“喂?特务科值班室。”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。
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淡、熟悉、却让鲁明瞬间清醒的声音:
“鲁明。”
鲁明立刻挺直了背脊,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