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十六年秋,大观园的桂花开了第二茬。
贾迎春坐在藕香榭的水廊边,手里捏着半个没绣完的香囊。秋风从水面拂来,带着残荷的苦香。她今年刚满十七,却觉得心已经老了——父亲昨日唤她去说话,话里话外提起一桩婚事。
“孙家是世交,绍祖那孩子我见过,一表人才。”贾赦捻着胡须说,眼神却飘向多宝格上那尊新得的玉马,“他家如今在兵部很说得上话。”
迎春低着头,手指绞着帕子。她记得孙绍祖——去年元宵节来过府里一次,三十来岁,身材魁梧,看人时眼睛总眯着,像在估量什么。他给父亲送了一匹塞外良驹,父亲高兴得当晚多喝了两盅。
“老爷既说好,自然是好的。”迎春轻声应着。她向来如此,像她的诨名“二木头”——戳一针也不知嗃哟一声。
从父亲房里出来时,她在穿堂遇见探春。三妹妹拉着她的手,仔细端详她的脸:“二姐姐,你眼睛怎么红了?”
“风吹的。”迎春勉强笑笑。
探春抿了抿唇,终究没再问。在这府里,有些事问不得,有些泪流不得。
第一章:五千两银子的交易
婚事定在腊月,赶在年关前。
消息传开那日,贾政特地来找兄长。荣禧堂的暖阁里,兄弟二人对坐,中间隔着一道袅袅上升的茶烟。
“大哥,孙家这门亲事,还望三思。”贾政说话向来委婉,“虽说世交,可当年孙家祖上投靠咱们府上,是因其子卷入一桩科场舞弊案,走投无路才拜入门下。这些年他家靠着钻营,在兵部谋了缺,可底子终究……”
“底子怎么了?”贾赦打断他,端起茶盏又放下,“孙绍祖如今是正五品武职,年轻有为。迎春嫁过去是正经的官夫人,难道不好?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贾政斟酌着词句,“只是听闻此人风评不佳,好色酗酒,家中已有几房姬妾……”
“男人么,谁没点毛病?”贾赦不以为然,“咱们这样的人家,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。难不成还指望她在娘家待一辈子?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贾政知道劝不动了。他起身告辞,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。贾赦正低头摩挲着腰间新换的玉佩——那是孙家前日送来的,羊脂白玉,雕着马上封侯的图案。
后来平儿从旺儿媳妇那里听说,老爷欠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,是去年在聚宝斋赌石欠下的债。孙家不要银子,只要人。
“说是抵债,倒像是买卖。”旺儿媳妇说得刻薄,“咱们二姑娘,值五千两呢。”
这话传到凤姐耳朵里,她摔了一个茶碗:“下作东西,也敢议论主子!”可骂归骂,她也只是叹了口气,吩咐平儿:“挑几样体面的头面,给二姑娘添妆吧。”
那段时间,迎春院里格外安静。司棋想劝什么,每每开口,看见姑娘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,话就堵在喉咙里。绣橘偷偷哭过几回,被迎春发现了,反倒安慰她:“傻丫头,女孩儿总是要出嫁的。”
只有一次,夜深人静时,迎春在灯下翻看那本没抄完的《太上感应篇》,突然一滴泪落在“祸福无门,惟人自召”八个字上,墨迹晕开,像一朵黑色的残花。
第二章:中山狼的獠牙
腊月十八,宜嫁娶。
迎春穿着大红喜服坐在镜前,凤冠上的珍珠垂帘遮住了她的脸。王夫人亲自来给她梳头,一梳梳到尾,二梳白发齐眉。邢夫人也来了,说了几句场面话,留下一个沉甸甸的锦盒——里头是一对赤金镯子,成色十足,却冷得像冰。
花轿从荣国府侧门抬出,没有十里红妆,只有六十四抬嫁妆——比当年凤姐进门时少了整整三十六抬。贾赦说:“孙家不是讲究排场的人。”
孙府坐落在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