背后都说她对迎春不好,说她这个继母刻薄。可她真的刻薄吗?她若不管迎春,任由她这样懦弱下去,将来嫁了人,怎么在婆家立足?
这些道理,迎春不懂,下人们不懂,连王夫人也不懂。王夫人对迎春倒是“好”,从不要求她什么,任由她在大观园里过“心净日子”。可这样的“好”,真是为了迎春好吗?
邢夫人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自己这个继母做得问心无愧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邢夫人在贾府的处境越发微妙。
贾母对她依然冷淡,王夫人表面上客气,背地里却处处压她一头。下人们最会看眼色,见大房不得势,伺候起来也渐渐怠慢。
这日,邢夫人在房里做针线,外头传来婆子们嚼舌根的声音。
“要我说,大太太也真不容易,天天去老太太那里请安,热脸贴冷屁股。”
“可不是嘛,老太太眼里只有二太太和琏二奶奶,哪里有大太太的位置?”
“听说前几日南安太妃来,老太太只叫了三姑娘,没叫二姑娘。大太太为此还生了气呢。”
“生气有什么用?二姑娘那性子,带出去也是丢人……”
声音渐渐远了。邢夫人捏着针的手指微微发抖。这些闲话,她不是第一次听见。可每次听见,还是觉得刺心。
琥珀进来,见她脸色不好,小声劝道:“太太别往心里去,那些婆子就是嘴碎。”
邢夫人摇摇头:“她们说的,何尝不是实话。”
正说着,外头又有人来报,说王善保家的来了。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,素日里最会奉承。
“给太太请安。”王善保家的进来就行礼,脸上堆着笑。
“有什么事?”邢夫人问。
王善保家的左右看看,压低声音:“太太,有件事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“说吧。”
“这几日,下人们都在传,说琏二奶奶只哄着老太太喜欢,好从中作威作福。还说她把二太太哄得团团转,倒把正经太太您不放在眼里……”
邢夫人皱起眉头:“胡说些什么!”
“太太,这可不是胡说。”王善保家的凑近些,“您想想,自打琏二奶奶管家,这府里的事,哪一件不是她说了算?您这个正经太太,倒成了摆设。还有二太太,明明您是长嫂,她却处处压您一头。这些,不都是有人在背后调唆吗?”
邢夫人沉默不语。
王善保家的见她心动,继续道:“要我说,太太您就是太良善了。若是换作别人,早就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邢夫人打断她,“这些话,以后不要再说了。”
王善保家的讪讪地住了口,又说了几句闲话,才退了出去。
人走了,屋子里安静下来。邢夫人坐在窗前,看着院子里那株石榴树,心里乱成一团。
王善保家的说的,何尝不是她心里想的?凤姐的跋扈,王夫人的压榨,贾母的偏心……这些,她都看在眼里,痛在心里。可她又能如何?她一个填房,无子无女,娘家又靠不上,除了忍耐,还能怎样?
可是,忍耐也是有限度的。
邢夫人想起那日站在贾母房里,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的羞辱;想起南安太妃来时,迎春被忽视的难堪;想起下人们背地里的闲言碎语……这些,像一根根针,扎在她心上。
她也是人,也有脾气,也会委屈。
“铁心铜胆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嘴角扯出一丝苦笑。再铁心铜胆的人,也经不住日复一日的冷落和轻视。
嫌隙之心,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生出来的。
那日,邢夫人在园子里散步,无意中在山石后捡到一个绣春囊。她打开一看,里面是些不堪入目的春宫图。